mimi剑雨秋霜

平生常为书俯首,此身只向花低头。

【楼诚】【楼诚衍生/谭赵/蔺靖/多CP】从天而降【第五章】


(一)

和过去的芷萝宫一样,如今的寿康宫内外也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静太后迁居这里的第一年,像薄荷苦艾这样的寻常品种就已经泛出了新绿;如今,规整严谨的院落里竟有了好几块规模不等的药圃,枝叶扶疏蜂蝶飞舞,给这本该是端庄清素、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后荣养之所平添了几分活泼泼的灵动热闹。

“你说的这位赵先生,还真是一位奇人啊!”

一身闲居服饰的静太后已经年逾五旬,望之却不过四十许人;她缓缓推过一盏白菊茶,微笑注视着面前的帝王。

“嗯!”景琰点头,又拿起一块榛子酥。他刚刚下朝,已经习惯没有急务的时候就直接来这里问安。如今,再不需要按照规定的日子才能见到母亲;而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不顾什么饮食有节箸不过三的古训,让最爱的点心把两颊塞得鼓鼓地变成个松鼠,三十多岁的人还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慢些用。”看景琰再度伸手,静太后忍不住温言阻止。景琰略显尴尬地缩回手捧起面前的茶盏,顺口说到:“昨夜和今晨都未及用饭,让母亲见笑了。”

“什么!”静太后提高了声调,永远娴雅得体的面庞上难得地现出忍不住的愠怒:“你宫里的人是做什么的?高湛何在?”

“母亲息怒!”景琰惊觉自己不小心说了实话,赶紧解释:“高公公昨日摔了一跤,今日告假了。昨晚是儿臣要连夜赶着批几个折子,吩咐他们不能打扰的,却不关别人的事。”

 

“你……你呀!”看着儿子眼下隐隐泛出的青黑,静太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登基三年,她比其他人更理解景琰近乎自虐的勤政;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作为太后,似乎又没有更多的理由去坚决阻止——毕竟,社稷宗庙相托,百姓福祉相系,在战乱方歇朝局初定、新元伊始百废待兴的国家做一个皇帝,除了宵衣旰食夜以继日地勤于政务,其实根本没有别的可以选择。

“偏偏皇后也是福薄,年纪轻轻竟是去了。”想起那个温和柔顺的儿媳妇,静太后忍不住心里又是一痛;能够照顾儿子起居的人本就不多,柳氏走后,自己明着暗着探了几次口风,朝中大臣们也有奏请陛下尽快请立新后或者多纳嫔妃的,却都被皇帝以“皇后尸骨未寒,朕心有不忍”为由拒绝了。

可是如今,自己怜惜太子幼年丧母,多半的精力都在看顾这个小人儿身上,对景琰的关照不觉又少了几分;直到今日方才发现这堂堂一国之君,身边竟然连个能让他一天吃够三顿饭的人都没有。

 

(二)

“这……这是何物?”满头白发的高湛半倚在榻上,哆里哆嗦地用手去摸自己膝盖上那几条黑色的布带子。真是奇怪啊,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布料,顺滑柔韧、厚实牢固,而且明明紧束在腿上,却丝毫没有被勒着的感觉。

“这是膝盖护具,防止您的……防止您的膝盖错位,就是大小腿的骨头对不准。”赵启平耐心地调整好护膝的松紧,又细细地嘱咐好每天什么时间松开、松开多久,还看着高公公的干儿子亲手重新解开又固定好,这才放心地告辞:“如果需要的话,我一周……七天后再来复诊。”

 

直到来的路上,赵启平都不知道这位由陛下下旨,让“赵神医务必亲临救治”的病患是何许人也,只推算病情必是极为凶险;没想到见面只是骨科范畴中属于轻症之轻症的内侧副韧带滑脱。不过,这位摔了一跤却幸运地并未骨折的公公年事已高,而且一看就是多年的近臣,所以陛下让自己跑一趟也算不得小题大做。

只是,这紧跟在身后的两位太医三位助手,听到自己关于老年人跌倒后的伤情判断全程两眼放光怎么破?高公公的房间里没有纸张,其中一位太医情急之下,居然拿了笔要在袖子上做记录,吓得他赶紧承诺写个教案出来,然后又是拼命表示不敢当同行大礼拜谢、和对方对着打躬作揖直到头晕。

“也许,可以给大家画个人体骨骼经络图。”回顾刚才怎么也跟太医们说不明白的内侧副韧带,小赵医生回程中也紧皱着眉头,并没有功夫仔细去看好不容易进来一趟的大梁皇宫,更没时间去心疼自己那副勉强用来代替关节支撑护具的名牌运动护膝:

“也许还可以加上内脏,想当年……”想起大学时的作业成绩,三甲医院最年轻的骨科主任顿时底气满满——全身内脏骨骼全图以及详细标注,自己闭着眼睛也能完成好不好?而且绝对是直接可以进厂印刷的水平。

然而,光画图不行啊,是不是还要……

无比自然地,前几天在济世堂“科普讲座”的盛况浮上眼前;让小赵医生左右看看身边紧跟不离的蒙大哥手下,不禁暗暗地遗憾没法儿光明正大地叉会儿腰。

 

——要说琅琊门下就是心胸豁达,上门复诊确认柳家小公子活蹦乱跳能吃能睡之后,李青桐李大夫公开表示:济世堂邀请神医面授起死回生神技,重要的是不禁同行旁听!消息一出,京城医者无不奔走相告,以至这开讲之日整个济世堂的前厅被挤得水泄不通,最后不得不挪到了阔大的后院里,才总算勉强有了块可以实际演示的地方。

那天,海姆立克急救法成人版、儿童版、婴孩版,人工呼吸技巧,常规胸外按压技巧乃至白金十分钟救治理念【注1】,加之现场实操教学动作纠正——赵启平在大梁京城最大医馆的后院里讲授了整整一个白天。

薄暮时分,近百位年龄不等的医者在半垂的夕阳里肃然下拜,或年轻或苍老的嗓音汇在一起声振屋瓦:

“多谢神医传授仙法!”

赵启平郑重回拜——此时,他已经熟悉掌握了千余年前的礼节,一袭月白长袍在初起的晚风里衣袂飘飘,折腰拱手之间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我非神医,法亦非仙法,任何技艺的进步都有赖于一代一代前辈的探索积累;赵启平,愿与诸君共勉!”

 

“赵先生!先生请留步!”

沉浸在回忆中的赵启平停住脚步,只见宽敞廊道上,两个服饰上颇有品级的内廷女官款款站定恭谨行礼:“太后娘娘有请!”

 

(三)

东海芡州,蓬县【注2】。

大梁东部边境。

六月既末,正午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耀眼的日头浑没了半点遮挡,打一清早开始,就不要命似的把火一样的热浪从人的正头顶直往下浇。

县城的大街上自是没有什么人迹的,不多的几间食肆倒是都开着门,可是那早被晒退了色的酒幌子都在这蒸腾的热气中低垂着头动也不动,仿佛知道不会招来一个客人。

市面上萧条如此,屋舍陈旧的蓬县县衙内也是静静悄悄地并无一丝声响;只偶尔内院那唯一一棵老槐树半死不活的枝叶间,能传出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但也不过须臾便没了气力。

 

老管家谭福已经往大门处张望了好几次。

今日按例不开衙,所以大人一早就带着县丞和县尉并文书衙役们出了门。临行前,老爷并没有像过去一样告知自己的行踪,还是从长随谭喜的嘴里他才知晓,竟是要去离城足有四十里的周庄。

周庄!那不是前几日知府大人刚刚知会过、再有贩运私盐就全村连坐的庄子么?听说,为了以儆效尤,已经有两名盐贩被判了斩监候,就等着秋决了。

老天爷,这个时候去到那个贼窝子,万一有那不要命的……

谭福的第一反应纯粹出于本能,他想去劝——老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故去的娘子还是老爷的奶娘,私下里有一份不同寻常的亲厚。可是走到寝屋门口,见到正把还未能梳起发髻的头发仔细地塞进官帽的大人时,他却陡然省悟般低垂了眼眸,只默默地接过大人手中的帽子;直到最后老爷结束齐整一行人马出门而去,再没有说一个字。

“还是不一样啊。”县衙外腾起的烟尘给谭福昏花双眼中流下的几滴老泪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他佝偻着腰,慢慢向后堂挪去。

 

的确,那场奇怪的风暴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爷原来因为个子高,从来都是微微含着胸,久而久之不过四旬不到的年纪就有些驼背;可是风暴过后,老爷却无论行走起坐都是腰背笔直,显得身形更为高大,到任之后也让下属同僚更为敬畏。

还有,老爷的性子原来是颇有些绵软的,要不然也不会无端地被人构陷赶出了京城。可是风暴过后,老爷仿佛变了一个人,说话掷地有声,行事干脆果决;而且,过去在那清贵之所热衷老庄痴迷升仙的自家老爷,成为一方父母后居然能如此勤勉清明!谭福目瞪口呆地亲眼见证了大人旬月之间将上任县令三年积案清判完毕的神迹,并以不辞劳苦亲查亲访、微服简从坐在地头与泥脚农人执手笑谈的惊世骇俗之举,在市井民间迅速赢得了“谭青天”的盛名。

最后,谭福每每想到这最后都不由得要用手抵住胸口——

那日,不见天日的风暴过后,赴任的车队四散无踪;依旧昏黄的天色中,自己在远离大路的一个山坡下找到了昏迷不醒、满身泥土的大人,情急之下只得匆忙寻了一幅被吹到树上的被子裹了,央人就近抬到驿馆救治;等到自己再找到大人的文书告身、又聚了些仆从马匹回到馆驿时,好心的驿丞已经差人给老爷换下了污损的衣裳,头上也蒙了布巾防止受风;而待到李神医号脉方罢就要施针、大人缓缓苏醒的一瞬间,谭福的心就蓦然狂跳起来——

清明,沉静,几乎是微不可察的迷茫和随后仿佛浑然天成的镇定……

这种眼神,像谭喜这样刚买来不久的新侍长随当然看不出来,可是如何能瞒过几十年朝夕相处的贴身世仆?

 

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对的——谭福此后在无数次的恍惚中,无数次地对自己说:

“哪里是变了一个人?

自己面前的老爷,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注1】白金十分钟:心脏骤停后四分钟神经系统会发生不可逆转的损伤,此时间前进行心肺复苏抢救是最佳的时机。若及时采用胸外心脏按压抢救,可以把时间窗延长至20分钟左右。而心脏骤停后10分钟后脑死亡基本已成定局,只有在此前阶段的积极复苏才有可能获得较好结局 。在现场每推迟1分钟抢救,病人的死亡率就上升3%。因此,抢救越早,成功率就越高。以上为”急救白金十分钟”医学理念的来源。 

【注2】芡州、蓬县:虚构地名,沿用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当中关于东海三州的设定,就是那个帅帅的岳将军打了胜仗的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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