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mi剑雨秋霜

平生常为书俯首,此身只向花低头。

【楼诚】【楼诚衍生/谭赵/蔺靖】从天而降【第七章】

我去啊救命啊,我这摊子越铺越大,莫不是要变成个长篇?啊啊啊啊……

嗷对了,混个生贺,祝我的落落小天使生日快乐! @梓兰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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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滚求评论……


(一)

蔺晨轻轻地眯了下眼睛。

这是个他从未见过的课堂——显然是匆匆赶制、还略显简陋的四脚坐具,同样不事雕琢却结实拙朴的木质高几。高几上统一格式的纸墨笔砚,连那些坐姿笔直的学子们的服装都几乎一摸一样……怎么?竟然还有几个女学生?

此刻,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正背对着大家,在最前方悬挂的竹竿上解开两端的系带,试图展开一副堪称巨大的图画。

许是图画太过珍贵,他的动作挺慢。学子们都在翘首以待,后排的几个还伸长了脖子。忽然,那人仿佛长了眼睛般停下了动作,却并未回头,只是清亮的声音里带了笑意:“最后一遍警告啊,同学们确认自己可以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啊!”

“可以!”

“可以!”

“奴家……可以……”

七嘴八舌的回应响起来,静静站在最后面的蔺晨不由挑了下眉。

这个课堂果然太不寻常,要说大梁各地不少名师宿儒的授课之所他也见过不少,无不是师者端凝肃然、学者毕恭毕敬,几时见过这样如好友闲谈玩笑般的“传道授业解惑”?【注1】

不过,还未等他再及细想,前方年轻人双手一松,一幅足足占了半幅墙的人体骨骼内脏全图刷拉一声扑在了所有人眼前。

 

意料之中,教室里卷过一阵极其短暂轻微的骚动。

有木凳子在小幅挪动,有一根毛笔被拂下了地;更多的则是被半截压在喉咙里的一声惊呼,还有几声几不可闻的啜泣——真的是几不可闻,要不是仅有的五六个女孩子都在前排,赵启平觉得自己根本听不到。

 

他们面前是个健康的、成年男性的全身体剖面:

颈部之上毫不出奇,画中人面容温和微微含笑,赵启平还体贴地给画上了发髻;而颈部之下却堪称“毛骨悚然”——世界一流学府高材生的基础功底真不是盖的,这活像一把大刀把人分成两片:五脏六腑纤毫毕现、经络骨骼一目了然。精致的线条、鲜艳的色彩再加上细腻的笔触,形成了再直观不过的立体视觉冲击,让所有第一次看到它的人无不心魂巨震。

 

望着迅速平静下来的教室,赵启平真心实意地感动。

他深深知道,尽管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尽管这幅图属于当之无愧的人类科学进步结晶,可是对于千年之前、从未接触过现代教育的人们来说,又该是一种何等的震惊、甚至恐怖。

他抬起眼,郑重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些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的学生们,特别是那几个不知觉间已经吓出眼泪却紧咬着嘴唇不肯离开的倔强女孩,也扫过虽然年纪不小可依然需要鼓起勇气直视前方的李青桐等几位教习同僚,心底油然而生敬意。

他略略沉吟,再开口时,语气舒缓、更加清浅温和:

“大家有点吃惊对不对?这很正常啊,感到害怕也很正常。我要说你们比我当年厉害多了……特别是咱们班的女生,简直个个都是花木兰……好吧,今天的课后故事就讲讲花木……”

话音戛然而止,毫无准备地,小赵老师含笑的圆眼睛迎上了一束来自教室最后面的目光。

——那个身材高大的白衣人袖着手,斜斜靠在还未及上漆的杉木门框上。一头青丝如墨披散,一双深若山潭的眼睛正在深深地凝望着台上的自己。

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尽力收敛着锋芒;但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其中的惊讶、欢喜和困惑,那张赵启平魂牵梦绕的面孔之上,目光灼灼如炬,不可抵挡。

 

(二)

海风呼啸着,在晴好的秋日下卷起高高低低的浪头。白色的泡沫或者在黑色的礁石上击碎,或者迅速地渗进浅褐色的沙滩;只留下几缕海菜、几尾小鱼,被飞奔过来的赤脚孩童眼疾手快地捉在手里,随即便利落地塞进鱼篓里去。

谭福早撇却了长衫,卷着裤脚扎撒着双手,母鸡护雏般跟在一个6、7岁的男童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海滩上奔波,嘴里还不住地叫着:“少爷……少爷慢点啊少爷……”

那孩童只兀自玩的高兴,嫩生生的小脚丫飞也似地来去,大声地和小伙伴们笑闹着,时不时招呼着自己的新发现,让上了年纪的老管家苦不堪言。

最终还是远远赶过来的谭喜解了围。

“长生少爷,吃饭啦!”

“嗷!”正在研究一只虾究竟有几只脚这样宏大命题的小少爷发一声喊:“找爹爹去喽!”然后就在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中冲了出去。

谭喜扶着摇头叹气的老管家跟在后面,忍不住劝道:“福伯,看您累的,老爷不是吩咐着人跟着了吗?您干什么还这么寸步不离的?”

谭福没有回答。走完海滩,他拾起鞋子穿上。昏花的老眼中,影影绰绰地看见不远处新筑起来的低塬上,那个活猴一般的小家伙已经一个高蹿进了高大男人的怀里,这才又一次摇头叹气道:“我还是不放心呐!”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爷是少爷的亲爹,还能害自己儿子不成?”谭喜笑,他觉得老管家的担心毫无必要:“老爷亲自下了水探过这片海滩没有危险,才敢放少爷来玩的!再说,您看少爷开始出门后这两个月,吃得多了,人也欢实了,一次病也没闹过!”

 

谭福再次默然无语。

的确,老爷年过三旬才得了少爷,可惜自幼体弱,从小就灾病不断。那时候还健在的老太爷无奈,在少爷周岁上改了个乳名唤作长生。如今,老太爷早已作古,两年前夫人生下小小姐还未满月便赶上了时疫,可怜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虽说老爷念及结发之情迟迟不肯续弦,可读书人哪里会照料孩子,因此这两个娃娃俱是衣食不愁却面黄肌瘦,一个月倒是有半个月靠汤药养着。

谭福还记得老爷在任上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时的惊讶。

说起来,幸亏当初文告催得紧,孩子们还生着病就没有一同与老爷赴任,这才躲过了那风暴一劫。等到三月前的一天老爷好不容易从庄子上回来正在用饭,谭喜欢天喜地地来报说少爷小姐的车马已经进城了,老爷手里捏着一个馒首,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出门时还在门槛上险险绊了一跤。

那日,谭喜冲着自己挤眉弄眼,意思是看老爷莫不是欢喜得痴了,可只有谭福心里明白:风暴过后,终日战战兢兢的自己从未向老爷提起过,他已经是一个儿女双全的父亲。

 

(三)

“谭光见过观察使大人。”

 挺拔英朗的中年男人躬身一拜,旋即又是挺腰拔背长身玉立;对着不请自来的素袍青年,他面上微微含笑,神色不卑不亢。

“宗明兄不必多礼。这几日与兄彻夜畅谈,景睿实在是受益匪浅。”谦和温厚的年轻人抬手示意,脸上是真挚的笑容:“方才实地探访一番,愈发觉得谭大人治下处处是惊世之举;萧某忝为经济民生观察、能员干吏寻访之职,三年中还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的大才,如今已经迫不及待要禀报当今陛下了。”

“萧大人过奖,谭某既受命为一方父母,当全力为百姓谋福祉。所谓惊世之举,实在当不得。”谭宗明随手扑了扑腿上白花花的盐粒,放下卷起的裤脚:“大人这边请,不要长时间看那里。”

萧景睿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睛因为强烈的反光而有些微微的刺痛。在他们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被矮矮堤坝圈起来的浅水池,一个接着一个方方正正,挤挤挨挨地绵延了整个海岸线。

在那些方块里面,有刚刚从大海里引来的海水,有已经干涸的水池,而更多的,是一块块已经开始堆起雪白雪白小小山丘的晒场——那些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反射着炫目光芒的如霜似冰的小小颗粒,就是他从谭光大人口中听到的海盐!

与年少时单纯的快意江湖不同,此刻的萧景睿早已学会了平复并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也正因为走过了大梁大半国土,也见识过异域的他乡风情,年轻的观察使更加切实地感受到“盐铁专卖”这四个字在治国中的分量。

柴米油盐,老百姓赖以生存的食盐自古以来就是奇货可居,多少人为它铤而走险,多少郡县因为私盐之乱而民不聊生。如今,那苦涩粗陋同时又千难万难平价到手的食盐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纯净度和绝对上佳的口感、铺天盖地地出现在这偏远的小小县治,而且,据说还是取法简便、材料用之不竭!

这,怎么不让心忧百姓的观察使欣喜若狂?

 

第一眼见到连绵盐田的震撼和最初听闻蓬县化私盐贩子为护盐安保队员的惊异,早已经变成了彻夜长谈后密密麻麻的奏折;连带着蓬县上下官修盐田、以工代赈、让利于民、绅商一体的做法,也在一次次击节赞叹的同时,封在盖了专属关防的密匣内,由飞马送往金陵。

也许,可以向陛下申请让谭大人提前回京述职?

萧景睿想着,坐在盐田边的小棚子里。

尽管已经是初秋,但是四面的热风还是打着旋扑进这个无遮无挡只在头顶上有两张芦席的所在。他知道,这是这位刚刚上任不足半年的蓬县县令经常盘桓的地方。据说,除了县衙固定的开衙放告之日,这位已届中年的父母官要么去四乡八村走访,要么就扎在这酷热潮湿的棚子里,脱下官袍换上短衣,挽起裤腿下海进池,夙兴夜寐事必躬亲。短短数月,不但晒出了这如雪如山的海盐,也打造了一方百姓绅商安居乐业、黔首黎民交口称颂的桃花源。【注2】

而且,中年丧妻的谭大人甚至连孩子也只能带到山野间来照顾。

萧景睿微笑地注视着坐在棚子里大口扒饭的小长生,心说要不是刚才这小人儿一板一眼的行礼,单看那晒得黝黑发亮的小脸儿,那有半分县令公子官家少爷的模样?

一念至此,不由得对这位勤政爱民的基层公务员又平添了十二分敬意。

罢了,回头再寻访几个村子,再发一封折子吧。

 

“这海盐从盐池出来,还需要再加几道工序,才可以上市销售。”谭宗明认真地告诉萧景睿:“萧大人不必着急,待我将完整的海水取盐之法从头至尾誊写下来,并逐一测试之后,定将一并交给朝廷,以利天下百姓。”

“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绝无戏言。”潮热的海风中,谭宗明郑重一揖:“蓬县自足,不过一地之福。蓬县之外,亦是陛下子民。”他脸上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而有些粗糙,嘴唇有一道道细微的裂口,不过眼神却而格外明亮:“拜托萧大人。”

 

(四)

日暮时分,长生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一路欢笑着朝城里走去。

谭福和谭喜跟在后面,老管家鼓了几次勇气,也没有敢向老爷进言:仕宦人家向来讲究抱孙不抱子,这般把小少爷扛在肩膀上招摇过市,实在是不成体统。

谭宗明当然无从知晓这一切,他一身布衣短打,眼角鼻孔都被一天的热风盐雾杀得生疼,急需回衙门洗个澡。不过,这一路上来往遇到的各色人等又不能不打招呼——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初来乍到长袍官帽让人心生畏怯的谭老爷了,如今,是蓬县上下士农工商都爱戴也都愿意拉几句家常的亲民官。

 

“唉臭小子,说了几遍这个不许你动!”

谭宗明按住了长生鬼鬼祟祟摸到他胸前衣袋里的手,轻轻打了一下。那里面有一个两边圆圆黑色片片的小架子,戴在鼻梁上挡住眼睛正好。这几个月因为它,在烈日下的盐池边忙活少受了不少罪。

他不知道它叫什么,也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就像那日他从风暴过后的昏迷中苏醒过来之后,平白涌进脑海中的许许多多奇思妙想,都是一般的不晓来处、不知所以,但是一旦使用起来却像是相伴已久、浑然天成。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也许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谭宗明记得老管家说过,这是风暴之后出现在他身边的唯一东西;他珍视地拍拍衣袋,把已经有点犯困的儿子又颠了颠,继续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是被灿烂夕阳晕染、一片金波翻涌的大海,和静静辉映着五彩天空的如镜盐池。

 

 

 

 

 

 

 

 

 

 

 

 

 

 

 

 

 

 【注1】传道授业解惑:出自(唐)韩愈《师说》,嘿嘿平行时空作品,亲们不要纠结年代啦。

【注2】谭宗明古代人设:参考清代雍正乾隆年间的景德镇督陶官唐英。史载唐英初为督陶官员时,前三年闭门谢客,禁绝一切文人酬唱官场往来,脱下官服换上粗衣,与下层窑工在泥水里朝夕相处三年,终成陶瓷大家。他对各种陶瓷工艺的熟悉,为后来设计“各种釉彩大瓶”奠定了技术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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