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mi剑雨秋霜

平生常为书俯首,此身只向花低头。

【楼诚衍生/沈剑秋/承志/一霖】【楼诚】 开罗日记(五)

麦克米伦(注1)日记: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多以这么吓人的武器武装起来的哨兵。在这里,步枪几乎早已被忘怀了。这里有的是机关枪、冲锋枪、短管散弹枪以及类似的各式各样武器。你每次进出这个圈子,随时都有遭到射击的危险。另一方面,哨兵一旦认清你的身份,就会立即予以放行,向你举枪敬礼。但要想弄明白究竟是开枪射击还是举枪敬礼,那却并不容易。

 

1943年11月21日上午7时,在印度北部盟军机场中转起飞的中国国家领导人专机,飞越阿拉伯半岛和红海,安全降落于开罗培固机场。

面容清癯的委员长刚一出舱门,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很显然不适应沙漠地区清晨就如此强烈的阳光。不过看来,他的脸上虽然有些长途飞行难掩的疲惫,但是气色和心情都很不错,身边的第一夫人宋美龄更是永远的优雅得体。

与同机而来的同僚简单交换一下情况,沈剑秋目送着这支小小的车队驶出机场。委员长将前往开罗城郊的一座独立住宅下榻,那里距离英国大使馆不远,属于第8集团军重点警戒的地段。

跳上威利斯,沈剑秋准备赶往这次会议的召开地米娜宫饭店。这一天,丘吉尔首相也将在稍晚时候抵达开罗。根据日程安排,筹划已久的三国领导人会谈定于11月23日上午11点正式开始。

这个日期是不可能变化的,他和盟国的同行们,只有大约48个小时的时间,来应对德日谍报部门的孤注一掷。

 

距离吉萨金字塔群仅仅700米、拥有埃及第一个游泳池的米娜宫饭店曾经是埃及国王的行宫。自1869年开业以来,它迎来过数不清的国际政要,不过,从未如今天般戒备森严。

还没有见到饭店的围墙,沈剑秋的威利斯就被拦下了几次。全副武装的士兵仔细检查了车窗上的特别通行证,又反复核对了个人证件上的照片,才后退立正、举枪敬礼。

沈剑秋还礼,注意到士兵年轻的面庞上汗珠晶莹。再向前开,明暗防线一道接着一道,不远处隐隐可见防范空中打击的高射炮兵阵地和雷达阵地,甚至连700米外、将近140米高的的金字塔顶端都有一个英军的瞭望哨。很显然,如此规模的警卫力量,以德日谍报机构在开罗的实力,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组织起带有任何强攻性质的军事行动。那么,刺杀行动就只能是少数人或者极少数人来执行,典型的飞蛾扑火。

 

烈日当空,土黄色的建筑高高低低排列在开罗的大小街巷两旁,不少没有封顶的房子大敞着四壁,一阵阵风沙旋过,更觉酷热袭人。而在城郊金碧辉煌的米娜宫内外,却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世界。

如茵的绿色梦幻般地铺满了略带坡度的巨大草坪,高高的棕榈和枣椰树疏疏地排列旁边。在树木遮挡的斑驳的光影中,五颜六色的美女樱和长春花花蕊轻颤、嫣然绽放。草坪尽头,一泓碧水清波荡漾,方方正正的开阔水面微漪如镜,清晰地倒映出吉萨金字塔群中最伟岸的两个成员:胡夫和哈弗拉金字塔的身影。

米娜宫,不愧是这座沙漠城市里最璀璨的明珠。

沈剑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湿润像一场江南三月的小雨,细细密密地抚慰着他有些焦躁的胸腔。

会议的美方情报负责人爱德华.约翰上校是个中年发福的胖子,美军那本来设计一流的军装裹在他身上浑没了一点型款。此刻他一面随着沈剑秋快步走进米娜宫凉爽舒适的大厅,一面不停地抱怨埃及炎热的天气。

“沈,我很尊敬这个国家,但是这里也他妈的太热了!如果我是一块牛排的话,现在已经7分熟了!”

走进临时的情报部门办公室,沈剑秋微笑着拿过一杯水,看着他将一瓶结着细小水珠的冰可乐一饮而尽:“我很不理解那些狗娘养的德国人,对了还有日本人,他们一定是脑子被煮沸了才会要来刺杀我们的总统---”

“但是他们确实要来。”一直伏案在资料堆中的英国军情六处MI6上校汉密尔顿抬起头,清瘦的脸上圆圆的镜片闪闪发光:“我们只能去猜,他们什么时候、从哪儿来。”

“很有可能,他们已经来了。”昨天,盟国军队火速抄查了德日谍报机构的两个情报点,但遗憾的是没有抓到活口。沈剑秋将最新的报告分别递给两位同行:“昨天的搜查没有发现什么太多线索,只有一点,在爱兹哈尔街(注2)那个情报站,发现了一份局部损毁的米娜宫平面图,上面的笔迹经过比对,不是中村的。”

“法文,字迹很漂亮。”汉密尔顿紧紧盯着复原的图片,“他一定受过很好的教育。”

“只是内部的平面图?”约翰放下第二瓶可乐,这位外表粗鲁的德克萨斯人有着猎人般敏锐的直觉。当初,就是他向沈剑秋通报了几乎没有证据支持的日本间谍的消息。

“是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对饭店外面有兴趣。”沈剑秋合上文件夹。重庆、上海和香港的信息汇总显示,日本情报机关在北非经营已久,但基本以情报收集为主,鲜有军事动作;德军在阿拉曼惨败后,随着正面战场的失利,两国之间原有的情报合作迅速变得紧密起来,并在突尼斯等地有过不少武装行动,让登陆不久的盟军很是头痛----由此,挫败此次刺杀行动,除了保证会议的安全,还能在很大程度上摧毁法西斯在北非的最后残余力量。

“既然如此,先生们,”三个男人几乎是同时从座位上站起,汉密尔顿眯缝起镜片后面已经爬满皱纹的眼睛:“我们开始吧。”

 

一个白天很快过去,饭店里的各种警卫措施又细细地梳理一遍;但并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这一天几乎毫无收获。回到住处进门的一瞬间,几天几夜几乎不眠不休累积的疲惫突然袭来。沈剑秋看看表,刚刚晚上10点,与国内的联络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他草草洗漱一番,慢慢坐到窗前的沙发上,一只手摁住开始隐隐作痛的胸口。

三年多了,当初的刀伤早就痊愈,江水对肺部造成的后遗症也调理得不错;不过特别劳累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得到身体曾经遭受的重创。

月光如水。沙漠的夜空魅惑得像一道无底的深渊,那浓墨般的底色微微泛出一点点深深的蓝,衬得漫天碎钻般的繁星烁烁煌煌,满目都是凛然的光华。

而月亮正高挂在金字塔的顶上。夜间青灰色的沙漠地面上,雄伟的吉萨金字塔群像一座座黑色的山岳,沉默地任由月光把它们身躯的几何线条勾勒得庞大而清晰。塔端凌厉的尖锥之上,淡淡的几乎薄不可见的云,为月亮笼上一层迷蒙的月晕。月盘却是极亮的,映得不但身边的星星失却了颜色,就连近处的天幕都好像清透了一些,仿佛深渊破开了几道纹。

“今晚的月色很美。”

毫无征兆地,承志低沉如大提琴琴弦般的声音穿过万里风沙,清晰地回响在耳畔。日语的发音并不柔和,但是这一句,让他絮絮读来,却无比温文悠然。

 

1941年1月。山城重庆的冬天不好过。除了时不时前来轰炸的日本飞机之外,潮湿阴冷的天气也让人身上难受、心里沮丧。

沈剑秋在沙坪坝的重庆大学门口等人。他的站姿很好看,肩平颈直,腰背挺拔。明家历来家教严谨,几位公子小姐都是优雅端方、风度仪态无懈可击。当年曾有沪上好事者点评过明家四位公子,道是两位已近成年的明楼与明鉴相比,长公子宝华蕴藉、洵洵儒雅、颇有乃父大家之风;二公子风流天成、倜傥不群、亦是人中龙凤。至于尚未长成的三公子明诚,聪敏向学、已初见清雅温润;而年纪尚幼的四公子明台,咳咳,此子慧黠灵动,将来成就定不在几位兄长之下。

不过,即便是性子跳脱如明台,也只是在家中仗着大姐的宠爱作天作地,于人前亦是翩翩佳公子一枚,断断不会无形无状。

沈剑秋站在重大校门内侧的八字形石壁边,裁剪合体的美式军装服帖地勾勒出硬朗的腰线,炫目的校官徽章在墨绿的军服底衬上反射着金属的辉光。压得低低的军帽帽檐下,剑眉斜飞入鬓,星眸沉静如潭;而英俊迫人的面颊上偏偏又笼罩着一层看得见的清冷沉寂,颀长的身形静静立在那儿,端的是峭拔高峻,仿佛一树悬崖边的孤松。

出于礼貌,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就这么一会儿,那几个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学生已经在自己面前来回经过了三回。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姑娘们低低的对话,眼睛的余光中,能瞥见几张羞怯的面孔。

沈剑秋心中微叹,背转身开始研究石壁上镌刻的重庆大学校训:“耐劳苦,尚俭朴,勤学业,爱国家”。进入军统后,上峰和同僚都曾询问过他的家室,也有热心人从中撮合那些漂亮的女秘书。不过,他都以戴局长“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注3)的训令为由婉拒了。这自然赢得了大家半真半假的钦佩,也坐实了他清高孤傲的名声。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

年少的真挚与轻狂都已远去,当年烈火焚身般的爱恋最终终结于冰冷的江水;面对共同的敌寇,昔日的爱人成为了真正的兄弟与战友,从此无关风与月。而那个为自己把生命都抛却了的人,纵然自己从未接受他的追求、也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但是又如何能够漠然视之?

心中满满,块垒难消;同时,又无凭无依,一无所有。

沈剑秋有时想,自己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幼年丧母失父,成年误弟伤友,凡是接近自己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如今只需一心为国效力就是,家室云云干脆不作他想;至于将来,若能有幸亲见金瓯无缺,找个山水穷处,孤独终老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请问,是表哥吗?”清朗而又醇厚的声音如琴弦拂过,低沉悦耳。沈剑秋转过头,冬日薄暮时分格外清冷的阳光下,长身玉立的青年正向他含笑发问。淡淡的灰色棉袍很显然有些单薄,他秀挺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素白的围巾柔顺地垂在身前,周身偏浅色的装束在四周暗淡的底色中像一道柔和的光,更衬得清秀面容上那一双眼睛格外的黑亮,如两点润泽的墨玉。

 

这是他等的“表弟”刘承志,中共重庆党组织的联络员。他的出现,让沈剑秋对初初接触的曾家岩50号(注4)刮目相看。

组织上稍早传来的资料显示,承志是青岛人,公开身份是国立山东大学文理学院外文系教师。1937年11月,因战事波及,山东大学由青岛迁往四川万县,后迁重庆。1938年2月,并入同样西迁入川的国立中央大学,借用重庆大学沙坪坝校区上课。

而幼年时,剑秋确实听明锐东夫妇谈起过,族中有个隔房的妹妹远嫁山东青岛,只是多年不曾来往。 

完美,没有一处不合理。

“请问是剑秋表哥吗?”承志又问了一遍,沈剑秋连忙上前,握住对方微微有些凉意的手。刚才他有一瞬稍稍的错愕,不为别的,只为这个刚刚见面的青年身上莫名地有一种让他熟悉的气息,但那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月亮依旧高挂在金字塔的顶端,随着夜色愈深,风也更凉了一些。休息了一会儿,剑秋感觉好了很多,起身去做发报前的准备。时间很充裕,他完全可以不像以前那么分秒必争。更何况,今天的月色真的很美,真的很适合回忆与思念。

 

 

注1:麦克米伦:哈罗德.麦克米伦,保守党人,二战时担任英国军需部政务次官和空军大臣,并被丘吉尔任命为西北非盟军总部驻节使。1957-1963年出任英国首相。本段文字出自《麦克米伦回忆录》,原文是他回忆1943年1月卡萨布兰卡会议时的记录,此处为借用。

注2 :爱兹哈尔街:开罗伊斯兰老城的一条街道,附近有汗·哈利利市场、阿布·达哈布清真寺和爱兹哈尔清真寺。

注3: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出自《汉书.霍去病传》,为西汉名将、冠军侯霍去病的名句。抗战期间,戴笠以此句激励军统士气,并要求所有特工可恋不可婚,一心报效国家。

注4:曾家岩50号:抗战期间中共南方局所在地。1938年,周恩来以个人名义,租赁这里的一楼和三楼起居办公,是外界了解和接触中共的重要场所。1947年国共决裂,被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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