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mi剑雨秋霜

平生常为书俯首,此身只向花低头。

【楼诚深夜60分】 维纳斯的玫瑰线【楼诚】

 @楼诚深夜60分 

本次题目:玫瑰线。

出题者: @萤火不温风 

以下正文:



(一)

1945年5月16日,马六甲海峡。

英国皇家海军东印度舰队第52分队 ,“维纳斯”号V级驱逐舰。

还是清晨,热带大洋上不到北纬10度的炫目阳光已经在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直射碧蓝的海面。波涛起伏,温度在急剧升高,湿热的海风呼啸而来,卷过高高舰桥上白底红色条纹的皇家海军军旗,猎猎飘扬。

明诚身着中国海军夏季常服,佩戴上校肩章,冷冷地注视着远处淡淡的黑色烟柱。

大日本帝/国远东南遣舰队的主力之一、羽黑重巡洋舰已经沉没,海面上只剩下一片巨大的、越来越稀薄的油污和寥寥几艘救生艇。从昨天率先发现它的踪迹到几个小时前两发鱼雷先后击中螺旋桨和弹//药//库,服役还不足两年的“维纳斯”号终于向世人证明了:有着柔美诗意名字的它实际上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复//仇//女神。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战斗的结果此刻毫无悬念。摇晃的甲板上,兴奋的水兵们都在欢呼。目之所及,编队的其他友舰驱逐舰索玛雷兹、维鲁拉姆(Verulam)、维吉兰特(Vigilant)和维拉戈(Virago)全都打出了胜利的旗语,络腮胡子的伯明翰人乔恩从前主炮炮塔飞奔过来大笑着拥抱了他,在海风中声嘶力竭地吼道:“感谢上//帝!为了埃克塞特号!【注1】”

“是的!”明诚大声地吼回去:“也为了科尔提诺号!”随即,他又看了一眼只余一个舰桥尖的羽黑号,在耀眼的晨光里面向北方,声音在隐隐传来的水底爆炸声中断续而清晰:“还,为了淞沪,为了南京!”

 

(二)

明楼在深色的木制柜台前微微欠身,接过老板娘简妮递过来的一袋香气四溢的自制餐包。男人告别的拥抱很礼节很优雅,是一种行云流水的自然而然;但是,老板娘那双碧色眼睛里流淌出的情愫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归结为社交级别的礼貌。

这是1946年初秋的巴黎。

拉丁区的小巷曲曲弯弯地蜿蜒着,古老的石板路两侧是一个个小巧别致的咖啡馆。距离1944年8月底巴黎的正式解放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当初法国抵抗组织孤/注/一掷的巷//战痕迹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只有城市中随处可见的伤残士兵提示着人们,那段长达数年的黑暗是怎样一段可怕的日子。

明楼的步子不疾不徐,与得体的风衣领带和公务人员的身份相得益彰。他在不同风格的咖啡香气中拐进叙尔皮斯广场,在帕拉丁路的街角站定。

“这些咖啡都算不得上乘。”

已到中年的英俊男士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鼻尖若有若无的气息让他短暂地有一瞬失神。这个味道已经很像了,但还是差那么一点点。那人端上来的咖啡总是无法言说的醇厚,可惜,已经将近三年没有尝到了。

一阵风吹过,带走了蓦然撞上心头的思念。明楼自失地一笑,抬起头:午后的阳光清澈明丽,街边的铁艺栏杆上,盛开的天竺葵绚烂缤纷。再往前看,圣叙尔皮斯教堂高大的爱奥尼亚式立柱接天连地般扑入了眼帘。

 

(三)

“圣叙尔皮斯教堂并不像圣心大教堂或者其他很多同类建筑那样出名,但是却有一处不得不看——在主堂的南北轴线上,有一根铜条把中殿分成两半。”

“大哥,这就是您说的古代的日晷?和我们国家的太不一样了。”

“是的,这里是差不多300年前,在一个异//教古庙的遗迹上重建的,修了差不多一个半世纪。”

“真是大工程啊,大哥您看是那里吗?是不是每天,太阳光就是通过这面墙上的洞眼照射进来,然后光束顺着铜线上的刻度移动,这样来计量时间?这么看起来,和我们的日晷也差不多啦!”

“那到底是差不多还是差太多呢?”
“咱们的日晷圆形居多,这里却是一条线……嗯,原理一致,形式不同!对吗大哥?”

 

……

明楼一步一步踏进大门。

再典型不过的纵向长、两翼短的十字架造型,和所有同类建筑一样宏伟高大的穹顶;外面晴朗的日光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花窗,被过滤成绚烂又凝重的光线,庄严地投射在和巴黎圣母院齐名的organ管风琴上。而与其他所有同类建筑都不同的是,在灰色的花岗岩地面上,浅浅地镶嵌着一根光滑而又细长的铜条——它微微地发着光,横贯整个空间,将纵向的走道截为两段,最终延伸至主堂北翼的角落。 

 

明楼禁不住微微一顿。

踏进大门的同时,阿诚第一次来巴黎求学时侯的对话浮上脑海,这么多年过去,竟是每个字都还记得。

那时的阿诚还是个正在快速发育的少年——和每个星期都要变化的身高相伴的,是井喷般的求知欲和对新环境难以抑制的热情。抛却了自卑和懦弱,告别了焦虑和惊疑,他年轻的弟弟如一块璞玉般迅速地展露光华:聪明、敏捷、勤奋又快乐,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一切知识和学问,浑然忘我。

那次在这里,明楼有几次甚至不得不低声用中文提醒他,压低一下不知不觉兴奋得抬高起来的声音:“阿诚……”

“唉!”18岁的少年在巨大的“雅各布与天使”壁画下吐了下舌头,鲜润的舌尖像一瓣初绽的玫瑰在眼前倏忽而过:“知道啦!”

记得那一刻,面对着弯弯笑意、仿佛能照亮整个教堂的星子般眼眸,明楼迎来了他彼时尚无法明了的第一次怦然心动。

 

(四)

侧身让过两个脚步蹒跚的老妇人,明楼在东侧第三排的祷gao椅上落座。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巨型彩绘玻璃的光线曼妙迷离地投影过来,在地上淡金色的铜线表面折射出美丽典雅的光斑。

“这条南北向的铜线被称为玫瑰线,也是最早的本初子午线。【注2】”

熟悉的脚步刚一靠近,明楼就屏住了呼吸。他的心开始狂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回过头去。幸好,脚步带来的声音并没有停顿,阔别了三年的那个嗓音依旧清澈疏朗,像最自在的一缕海风:

“我的老师告诉我,几个世纪以来,玫瑰的象征意义一直与地图和方向有关。最古老的地图上会有“罗盘玫瑰”,指明东南西北,有了它,茫茫大海也不会迷航。”

“是的。”感觉到来人在自己身边坐稳,明楼压低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不知道在海上航行了这么久的人,是不是见到了真正的风向玫瑰?我最近在跳瘙市场倒是淘到了一个,三十二个点一个不少。【注3】”

“太好了,我这里也有一个小东西,”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同时发现对方脸上新添的几许风霜,明楼贪恋地注视着那双更加清澈迷人的黑亮瞳仁,努力地倾听着他说出下面的话:“和您的那个似乎正好是一对。”

 

(五)

1943年4、5月间,鄂西战役(宜昌会战)爆发;8月底,湘北战役(常德会战)爆发。由于情报提供过趋于频繁,明楼和明诚的伪装身份岌岌可危。1943年12月,在为负责支援的美军第十四航空队发出最后一封情报之后,兄弟二人金蝉脱壳,成功撤退至重庆。

戴笠高度赞扬了军//统上海站的卓越功绩,时值中美英开罗会议刚刚结束,《开罗宣言》【注4】公开发表,首次参与世界级别国际事务的国民政府雄心勃勃,力争在外交以及地区局势上拥有更多的发言权。

报请中yang批准之后,明楼和明诚接受了军统特别选调。明楼因其长期旅欧的经历,出任国民政fu欧洲事务代表,协调原各个驻欧使馆的战时运转和战后重建;明诚则加入国民政fu战事现场考察团,登上皇家海军的战舰,从1944年6月的诺曼底直到1945年5月的马六甲。

 

借着橡木祷gao椅厚重挡板的掩护,两个人的手指无比缱绻地缠绕在一起。

明诚一毫一厘地感受着身边人手上的皮肤,修长的指节在熟悉的枪茧上逡巡不去。他轻轻地抚过虎口处一个新添的小小疤结,抬起手在明楼的袖口敲出一串摩斯码:“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侧过头,嘴角微斜,扯出一个迷人的一字笑,迅速回到:“没什么。”

明诚气结,黑黑亮亮的圆眼睛瞪起来,如秋日山野间最明澈的湖。

要命。

明楼下意识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怎么办,即使是在上、帝面前,也太想吻他了。

 

渐沉的夕阳缓缓西移,圣叙尔皮斯教堂前华美的喷泉辉映着金色的光。喷泉四角精致的雄狮雕像沉默而伟岸,晶莹的水柱如珠玉飞溅。

“今晚就要走?”

“是的大哥。”他们在喷泉前的广场上拥抱,明诚的下巴亲昵地擦过明楼的面颊:“联合国刚刚筹建,需要接触的东西太多。大哥不也是说,现在看起来虽然遥远,却是我们终将需要面对的问题。”

“是啊。”明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舒朗的大海气息尽可能多地纳入胸腔:“虽然眼下一片祥和,但是内zhan的bao发是迟早的事。我们,总会有一个新的国家。”

“所以,大哥,我们胜利之后再见吧!”

 
(六)

明楼在浓重的暮色里走进家门。

书房里最阔大的那个书架上,最醒目的位置是一个古老的航海罗盘:风向玫瑰。这应该是大航海时代初年的物品了,被岁月打磨得色泽深沉的铜质表盘上,是线条清晰而繁复的罗盘图:那象征地球的圆圈上有三十二个点,酷似欧洲玫瑰通常的三十二片花瓣。

它们代表着大洋上不同季风信风吹来的方向,也是爱人曾经御风远航的路线。

明楼从衣袋里掏出一朵铁花——深棕色的铁皮服帖地卷曲着,舒展成一朵盛开的玫瑰——

“大哥,你给我变了那么多枝玫瑰,这回我也送你一朵。”几个小时前,青年略带狡黠地笑着,英俊的面庞在金色的夕阳下灿烂无双:“羽黑号上的战利品,我自己做的,是不是好彩头?”

 

当然啊。

房间里寂静无声,很适合去计算又一次未知时长的分离。良久,明楼欣慰地点头。他缓缓摩挲着眼前已经有些粗粝的罗盘,把玫瑰举到唇边轻轻一吻;随后,小心翼翼、无比郑重地放在象征着正北方向的箭头上 ——

这是方向,是航程,也是承诺、是约定:

胜利可期,

他们坚信,

有了它,远征的战士无论离开多久,也必会万里来归。

 

 

 

 

 

 

 

 

 

 【注1】埃克塞特号(Exeter):英国皇//家海军重型主力巡洋舰。1942年2月27日,以羽黑号和那智号为主力的日本南遣舰队,在爪哇附近泗水海面遭遇英美荷澳的联合部队,双方展开激/烈的海战。六点三十八分,羽黑号命中埃克塞特号,二十厘米炮//弹从高射炮台贯穿到火//药库,引发大/爆//炸。随后羽黑号的鱼//雷还击中了荷兰驱逐舰科尔提诺号。这场战役中,另有荷兰巡洋舰戴路特号和爪哇号被击沉。戴路特号上的舰队指挥官、荷兰海军少将杜尔曼将军与参谋部拒绝撤离,与舰同沉,壮烈牺牲,日本陆军顺理登陆占领爪哇岛。 

【注2】地球仪上的玫瑰线——也叫做子午线或经线——是想象中连接南北两极的线。玫瑰线有无数条,因为经过地球仪上的任意一点都可以画出条连接南北两极的经线。于是,早期的航海者就遇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如何确定零度经线,并依此来确定其他的经线的度数。在1888年将格林威治天文台确定为本初子午线所经过的一点之前,零度经线正好穿过巴黎,穿过圣叙尔皮斯教堂。

【注3】风向玫瑰:中世纪欧洲的基本航海工具,又称玫瑰罗盘。是一种可以指明三十二种风向的仪器,每个风向对应以为希腊神话中的风神,通过它可以辨别显示四面八方的来风。从造型上看,罗盘图上有个圆圈,圈上有三十二个点,酷似玫瑰花的三十二片花瓣。它的正北方向一般会有一个法国百合的标志,有时则是一个箭头的标志。

【注4】《开罗宣言》:开罗会议是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第一次以世界大国的身份参加的会议。1943年12月1日,《开罗宣言》在华盛顿、伦敦、重庆由美英中三国同时发表。它的重要意义之一,就是提高了中国的在国际社会的威望,确立了中国世界四强的地位。它是确认台湾属于中国领土的第一份国际性文件,明确了日本侵占台湾的非法性,为战后中国处置台湾问题提供了国际法依据。历史学家普遍认为:这份宣言在反法西斯战争的历史背景下,以中美英三国首脑会谈为基础,由美国代表草拟,经三国首脑同意,并征得苏联领导人斯大林完全肯定,以实际上的国际协定的形式公布于世,表达了同盟国打击并惩罚侵略者、维护国际正义的共同政治意愿,对战争后期以及战后的世界历史产生了深刻而长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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