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mi剑雨秋霜

平生常为书俯首,此身只向花低头。

【楼诚衍生/沈剑秋/承志/一霖】【楼诚】 开罗日记(十)

沈剑秋日记:19431123日,晴。

今夕何夕,当大白以贺。夙夜无寐,默读《诗经. 邶风·击鼓》篇,心中雀跃,不能自己。遂缀瓦于珠,击节歌之: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天时人和,终毕其功。(注1)  

  

 沈剑秋对约翰上校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从不同方向,慢慢地向地台的中间走去。

第一小提琴手抬起了头。

他把琴放在座椅上,浅金色的头发向后一甩,典型的高卢人面庞上是一双深邃的蓝眼睛。

三国领导人已经来到了新更换的就餐位置,服务主管正一面给中国的第一夫人挪动座椅,一面真诚地致歉;蒙哥马利将军则为罗斯福总统的轮椅必须多绕一个弯而沉下了脸;丘吉尔首相和蒋委员长都站立在自己的座位边,假装没注意到桌上铺得有些潦草的餐巾;他们身侧不远处,总统特别助理霍普金斯正在和中国国防军事委员会秘书长王宠惠彼此颔首致意。

一片祥和,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一个身影冲进门,迅速闪到了汉密尔顿上校的身边,是刚才被他安排去审核乐队成员请销假记录的手下。几乎是立刻,两人就向乐队所在的地台直奔而来。

已经没必要掩饰。

小提琴手猛然转身,手中赫然是一把小巧的阿帕奇铜指节手枪。这几乎是各国特工的标配武器了,优点是一枪多用,小巧灵活便于隐藏;缺点是射击距离要求比较近,更适合贴身肉搏。他向前跨了两步,紧靠着台阶的边缘;手臂抬起,腕、肘、肩位置角度如射击教科书般精准,身形是完美的立姿射击状态-----在他前方十来米开外,散落站立和移动的三国领导人全都在有效射程之内。

斜后方,沈剑秋已经迫近他的身边,但至少还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刚才为了不惊动别人剑秋没有掏枪,此刻情急之下不及他想,一个垫步的同时迅速地飞起右腿,如疾风般狠狠地踢中了刺客拿枪的右臂。

小提琴手感到一阵彻骨的疼痛,胳膊整个被踢得高高弹起几乎要从关节上脱开;虽然他训练有素枪并没有脱手,却也完全失去了准头---那瞄准贵宾席位的第一枪在击发的刹那偏离了预定轨道、直接向上打中了实木的屋顶;而此时,慢了一步的约翰上校已经抄起手边最近的一根单簧管,重重地砸在他的腰上。

小提琴手一个踉跄,跌落台下,本能击发的第二颗子弹钻进了厚厚的地毯;没等他翻身起来,附近的警卫们已经一拥而上。

全部过程一分钟不到,离得稍远一些的来宾甚至有些还在茫然。

 

“詹姆斯.斯科特先生?”汉密尔顿上校的眼神在圆圆的镜片背后锐不可当:“我们会搞清楚这是不是您的真实姓名。”

斯科特努力地昂起头,嘴唇紧闭,脸颊上有一缕淡淡血痕。汉密尔顿一示意,警卫们簇拥着斯科特穿过地台,准备从后通道离开宴会大厅。经过乐队中第一小提琴原本的座位时,他发现自己的斯式琴正持在一个英俊的东方军官手里。

被推架着前行的斯科特吃力地偏过头,他注意到了那位东方人持琴的姿态手法,“是个行家”,心里默默评判之余,竟然不合时宜的生出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等一下。”警卫们走出大厅的时候,人群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斯科特抬头,看到那位东方人和小提琴一道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们会努力把它送还给您的家人。”他小心地环抱着古雅的琴身,一口标准的牛津英语清晰有力:“应该不会太久。”

斯科特突然笑了,冰冷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辉;他的目光温柔地掠过斯式琴侧板上枫木美妙的天然纹路,轻轻地吐出几个字:“Danke schön!”

“非常感谢”。

德语。

 

大厅里。

汉密尔顿上校正快速地向蒙哥马利将军做着报告,旁边的美方警卫负责人已经向罗斯福总统提出了暂停欢迎宴会的请求,约翰上校罕见地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片刻,罗斯福总统侧过头与丘吉尔首相低声交谈起来。的确,警卫部门的意见是中肯的,刚刚的刺杀事件虽然未遂,但是重新核定安全措施完全必要。

蒋委员长没有参与意见,尽管美龄夫人的表现非常镇定,他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这么一个殊为难得的会议,尚未正式开始就出现如此重大的安全失误,对于主办方来说实在颜面无光。作为第一次参与世界顶级峰会的中方领导人来说,此时最得体的做法就是客随主便。

不过,要是不打乱原定的计划是最好的。

且不说被动打乱计划对整个会议带来的消极影响,如果取消宴会,理由上固然无懈可击,但是原定在宴会上开展的一些交流和沟通就无法进行----中国代表团此次远道而来,虽然人数最少但是每个人身上都肩负重任,连代表团中的美方人士也不例外。

相信其他两个国家也是如此。明天上午11点,正式的会谈就要开始,战争期间以及之后世界范围内的政治军事两大主题,哪一个商讨起来都不轻松,会期却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蒋委员长深知,在正式的会谈中,所有的话语都将被忠实记录,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可能去做那些“严谨”之外的工作。

而人们的忙碌恰恰都是为了严谨之外更重要的“务实”。试探、透露、沟通、妥协,甚至讨价还价、交易达成,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些“非正式”的场合,比如,面前这场宴会。

这不仅仅是一场政治家们需要的宴会。

是的,很多人都需要,只不过停止的理由没有人能够反驳。

罗斯福总统终于点了点头,丘吉尔首相也无奈地表示赞同。蒋委员长目光稍稍一暗,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云淡风轻。

 

那支后来风靡第8集团军所有驻地的东方小提琴曲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慢板,第一乐句柔和清丽的旋律在大厅里低低的嘈杂中飘逸而出,如云破月影,又似鸟鸣春涧,缠缠绵绵地在人心尖上划过。

诺大的厅堂里几乎是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瞬间去关注着地台上那个拉琴的人。他个子很高,一身笔挺的深绿色中国国军军服,颀长清瘦的身形挺拔地站立在一片狼藉的座椅乐器之中,却没有丝毫窘迫尴尬,仿佛置身于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他左手托琴,右手执弓,周身洋溢着自信、淡定和一点点莫名的高傲,旁若无人般地按弦运弓,而那神秘动人的旋律就随着他手臂的摆动起伏,缓缓浸润并抚慰着充溢在整个空间里的焦躁与不安。

第二乐句。旋律更加低回婉转,斯氏琴无以伦比的共鸣箱在演奏者纯熟的弓法指法下显示出卓越的传送力。短小的重复之后,乐曲开始波浪形的第次下降,波谷处的音韵明明比第一乐句低了不少,但是那通透纯净的音色,在巨大厅堂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闻。

美龄夫人已经听出来了,她优雅地侧身,轻声俯在委员长耳边:“《思乡曲》(注2)”。随即,又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对另一边的丘吉尔微微笑道:“这是一首中国音乐家写作于1937年的作品,怀念我们被日本军队侵略占领的土地。”

丘吉尔点头,默然无语;他本来已经起身,却被突然响起的乐曲止住了离开的脚步。不远处,刚刚一直站着听汇报的蒙哥马利将军毫不犹豫地大步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与此同时,罗斯福总统已经稍稍移动的轮椅也重新回到了原处。

包括蒋委员长在内,很多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三、第四乐句,第一、第二变奏。沈剑秋没有戴军帽,演奏中,已经有些略长的头发有一缕垂到了额前,为他英秀俊逸的面庞平添了一丝柔软。他的头向腮托那面微微侧着,皮肤上传来的是数百年绝世名琴特有的细腻和温润。左手换把、泛音、揉弦,右手分弓、顿弓、跳弓(注3),流畅的音符如流珠碎玉般传入人们的耳鼓,均等的乐句里不断重复的怀念与忧伤,变奏中渐次高涨的情感递进,终于激荡出旋律中最动人的情愫:思乡。

第三变奏。《思乡曲》前半部分柔和的商调改变成了更加激昂的宫调,节奏和音域都达到了最高潮。沈剑秋明显地感到右手那两个曾经受伤的指节在演奏这一段落时的力有不逮,但好在还不是特别明显,基本上可以用左手近乎完美的换把滑音掩饰掉。

来自古老东方的旋律被最传统的西方乐器诠释着,在米娜宫贵宾餐厅高高的穹顶下盘旋回荡。艺术跨越国界种族的神秘力量悄然而至,讯速地带来并改变、弥合了一些看不见的什么;大厅中原本紧张疏离的气氛在短短时间内荡然无存,来自不同国度的人们因为琴声中传达出来的情感而心生共鸣。

欣赏的神色明明白白地写在罗斯福总统脸上,丘吉尔的面色也比刚才好看了不少;委员长夫妇显然不想掩饰自己的骄傲,琴声里,他们双手紧握,目光坚定。

 

乐曲并不长,只有约么5分多钟,但是已经足够宴会场地体面地恢复正常。宾客们在乐曲中彼此致意,几乎无声地落座或止步;侍者们开始穿梭,沈剑秋身后,惊魂稍定的乐队成员也陆续返回自己的位置,在乐曲淡远的结尾和弦部分混合进一些轻微的噪音。

5分46秒。沈剑秋举起琴弓,一个标准的军姿立正之后,抱琴俯首,向台下躬身致意。

掌声如潮。

距离不远,沈剑秋看得很清楚,面对着附近来宾们纷至沓来的赞扬,委员长夫妇满面笑容。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得体的笑意,转身向乐队示意,然后,再度利落地执起琴弓。

 

这是一段很多人都熟悉的旋律。

最初的几个音节一出,丘吉尔首相就意外地挑起了眉头。《Auld Lang Syne》,世界范围内知名的苏格兰民歌:罗伯特.彭斯的《逝去已久的岁月》(注4)。

旋律悠扬舒缓,沈剑秋的心情也很平静。严格说,这首乐曲在欧美通常用于圣诞等节日期间的欢乐场合,在此种级别和主题的宴会上演奏并不合适;但是,鉴于刚才发生的间谍刺杀事件,似乎又没有什么别的曲子比它更加合适。

小提琴的独奏并没有持续很久,几个小节之后,是管弦乐队训练有素的合奏,音量加大,乐曲整体的气势为之一变。

台下,大厅的一侧突然传出了约翰上校粗犷高亢的声音,这个胖胖的美国人激动得满面通红,一开口居然是地道的苏格兰盖尔语: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auld lang syne?

随即,是从来冷静自持、不苟言笑的汉密尔顿上校。他和手下们浑厚的男中音在下一个小节加入,歌词也变成更加平实的英文:

And surely you'll buy your pint cup!

and surely I‘ll buy mine!

And we'll take a cup o' kindness yet,
for auld lang syne.

越来越多从未在这般场合歌唱的人放开歌喉,大厅里的气氛真正的活跃了起来,没有人计较和在意这是不是符合传统的宴会礼仪。无处不在的战争阴影中,沉重的政治军事议题面前,刚刚从一次未遂的刺杀事件里死里逃生的人们沉浸在几乎是突如其来的欢乐中,在一只优美的乐曲间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沈剑秋的小提琴彻底融入了管弦乐队整体的合奏中,《Auld Lang Syne》的音符在琴弦上跳跃,春风化雨般传递着祝福、真诚和友谊的邀请。他看到,面前的宴会厅已经全然不是传统顶级宴会彬彬有礼却冷静克制的氛围,四面八方的歌声居然渐渐唱出了不同的声部,让他在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东西似乎要从胸中鼓荡而出。

最后一段。

沈剑秋看到了丘吉尔万年难化的冰山脸终于露出笑容,罗斯福总统与委员长夫妇在一起相谈甚欢;旁边,高大的蒙哥马利将军正向着自己遥遥举杯致意。

高潮,戛然而止。

放下小提琴,沈剑秋和乐队一道在掌声和欢呼中再度躬身施礼。

很好的气氛,良好的开端。

 

抗战必胜。

愿,友谊地久天长。



 

 

 

 

 

注1:选自《诗经.邶风·击鼓》篇,原文这一段的最后两句为: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注2:《思乡曲》:是我国著名音乐家马思聪(1912-1987)于1937年所著《内蒙组曲》(又名《绥远组曲》)中的第二章,主题音乐来自绥远民歌《城墙上跑马》。当时,日寇铁蹄蹂躏满蒙华北大地,东三省学生唱着“松花江上”流亡关内。身在广州的马思聪从一首绥远民歌中获得灵感,谱下这首《思乡曲》,引发为无数抗日救亡而奋战的中华儿女和一代代爱国爱乡的炎黄子孙的心灵共鸣,成为中国现代民族音乐不朽的经典。

注3:均为小提琴演奏的手法。

注4:《逝去已久的岁月》:中文译作《友谊地久天长》。苏格兰著名民歌、诗作,原名为《Auld Lang Syne》,是十八世纪著名的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根据当地父老口传录下。除了原文盖尔语版本外,这首乐曲还被许多国家谱上了当地语言,为世界经典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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